香樟树之恋
——追记怀化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、溆浦县委原书记蒙汉（下）
雨飞、泪垂、人心碎。
7月10日，一个令溆浦人民刻骨铭心的日子。
这天清晨，细雨霏霏。载着蒙汉遗体的灵车，缓缓驶过溆浦县城。十里长街，万众泪飞。
“为民务实清廉的好书记，一路走好”“蒙汉书记永远活在溆浦人民心中”……一个个黑色的大字写在横幅上，表达人们最真切的心声。
“看到香樟就想到了你。”两个多月来，无数认识或不认识蒙汉的人，自发通过文字、诗歌、留言等各种形式怀念他，寄托哀思。
蒙汉，一生把香樟视如知己。他有香樟的气质，香远益清。
政声人去后，民意闲谈中。蒙汉为何口碑如此之好？
爱人者，人恒爱之。溆浦县委大院浓密的香樟树，仿佛在轻轻地诉说。
爱百姓
——把群众的事当家事
留下多少真情，群众就攒下多少不舍。
蒙汉追思会和出殡日，无数的人、无数的鲜花、无数的挽联，都在向这位溆浦人民的好儿子，致以人世间最伤痛的祭奠……
“板凳硬汉”来了，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他的双眼。他叫胡玉山，溆浦县祖师殿镇鲁家溪村民，是位靠着板凳行走的残疾人。因自强自立，被当地人称为“板凳硬汉”。
“蒙书记先后4次到我家，鼓励我把生意做大。”胡玉山说，“现在,我生产的家具走俏市场，蒙书记出了好多主意。”
“人民群众是我们的衣食父母，老百姓就是我们的爹和娘。”蒙汉常说，要把群众的事当家事。
“儿啊，你再叫我一声娘啊！”北斗溪镇华容村贫困户李冬金赶来参加追思会，老泪纵横。
滴滴浊泪淌进皱纹，记忆中那一声声“娘”，已然刻进这位老人心坎上。
2015年冬，李冬金家来了一位陌生干部。一进门，这位干部就嘘寒问暖，瞅见家中简陋，儿子梁和喜又卧病在床，“陌生人”眉宇紧锁。
“老人家，我们一起想办法，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！”“陌生人”双手握住李大娘的手说,“我的娘已经不在了，我就认你做亲娘，好不好？”
老人略显诧异，却又被这位干部的真诚所感动，一个劲地点头。
“娘！”“陌生人”鞠躬喊道。
“哎！”这一声“娘”融化了李冬金的心。后来，李冬金才知道，那天认她作娘的“陌生人”是县委书记蒙汉。
上门认亲后，蒙汉帮助李冬金量身打造脱贫计划，日子一年年好起来。如今，李冬金一家住进了敞亮的新房，两个孙女相继考上免费师范生，儿子梁和喜的身体逐渐好转。经济负担减轻，常年在外打工的儿媳也回来安心照顾家庭……
现在，老人经常坐在门前，盼望蒙汉的到来。这位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的县委书记留给他们的，是人世间最珍贵的爱。
在人民群众心里，蒙汉就像一缕阳光、一阵春风，他来了，就会留下温暖。
“好人啊，您不能走啊！”蒙汉出殡那天，一位中年妇女冲出送别的人群，跪送灵车缓缓离去，失声大哭。
她是卢峰镇屈原社区居民王林芳，因丈夫患重病，拖累了家庭。两个儿媳不堪家庭贫困，离家出走。儿子们居无定所，为了维持生计，外出打工，留下两个年幼的孙子。
2016年，蒙汉第一次到王林芳家中走访，了解其家庭困难后，自掏腰包送上慰问金，鼓励她树立生活的信心。在蒙汉的帮助下，其丈夫被纳入低保，社区还为她小儿子家解决了一套公租房。
“我抱怨过、绝望过，是你经常上门嘘寒问暖，给了我希望，使我感受到啥叫党的温暖。蒙书记，我掏心窝子的话，你听到了吗？”王林芳含泪叩问，情真意切，声低语重。
“香樟树的长青不老，源于大地提供养分。”蒙汉说。党员干部要像香樟树一样，扎根大地，浓荫如盖，为人民群众遮风挡雨，守护一方幸福安宁。
追思会上，怀化市委书记彭国甫这样评价：“百姓情怀深浓，是蒙汉同志的最大特色和生命本色。”
谁是你的“圈内人”？蒙汉说：“我们领导干部的生活圈、朋友圈，首先应该为群众圈。”在溆浦这些年来，他与上百名困难群众认亲戚、结对子。
“干部身上多流些汗水，百姓脸上就多几分笑容；干部脚下多沾些泥土，百姓心中就多几分满意。”上山下乡，进村入户，夜宿农家，倾听民声是蒙汉的常态。
沿溪乡朱家园村村民王文生，曾是蒙汉的房东，至今还记得蒙汉上门借宿的三句话：“被子不用换，饭菜不用好，礼节不要多。”离开时，还总不忘把饭钱交上。
“书记用过的碗，我要好好珍藏。”蒙汉去世后，王文生把蒙汉用过的大瓷碗包好，轻轻地放进柜子里。他珍藏的是一名共产党人与老百姓至真至纯的鱼水深情。
爱干部
——对待干部像亲人，让人感觉春风拂面
在送别的人群中，曾在蒙汉手里断了“前程”的曹召省也来了。他在蒙汉灵前鞠躬，泪如雨下。
这位县扶贫办原主任告诉记者：“扶贫路上，我跟不上节奏掉了队。蒙书记调整干部重实绩,不讲情面，现在溆浦没有了‘和板板’的干部，他的功劳不小。他是一个硬汉，我佩服！”
“他对干部像亲人，让人感觉春风拂面。”曹召省介绍，调整下来后，蒙汉多次找他交心谈话，鼓励他正视自己的不足，重振精神干事业。如今，他已是县政协四级调研员。
严字当头，严管厚爱，是蒙汉关心干部的一贯作风。作为县委书记，抓班子带队伍是职责所在，也是溆浦发展的关键。
溆浦是革命先辈向警予的故乡。蒙汉每年都要带领党员干部来到向警予同志纪念馆，汲取精神力量。每次参观的时候，他都会用向警予的三句话，教育和告诫党员干部们：戒懒惰之习惯、奢侈之妆饰、邪僻之行为。
“用好一个人，会激励一大片；用错一个人，会挫伤一群人。”为培养树立起风清气正的用人导向，蒙汉坚持凭实绩用干部、凭德才选干部。他注重对优秀乡镇干部的提拔重用，让偏远落后地区干部看到希望。
回忆起与蒙汉搭班子的历程，时任县长、现任溆浦县委书记谢商成由衷感叹：“在干部问题上，蒙汉看人很准。他建议提拔重用的干部都公道正派，现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着重要作用。”
“以诚待人，以情动人，以心交人，这是蒙汉让干部变‘要我干为我要干’的秘诀。”溆浦县扶贫办主任贺德禄讲述了一个自己的故事。
2018年9月，根据县委的决定，时任统溪河镇党委书记贺德禄调任县扶贫办主任。
贺德禄坦言，对职务变动，他感到任务重、责任大，曾有些顾虑。蒙汉等领导找他任前谈话时，先播放歌曲《红星照我去战斗》。贺德禄回忆：“当时，大家边听边流泪，久久不能自已。”
“干，还是不干？”“干！”
“声音再大一点，干还是不干？”“干！”
就这样，贺德禄接过了前任的接力棒。在我省今年4月启动的脱贫攻坚一线干部考察中，贺德禄受到好评。
“当县委书记的一定要对全县干部有感情。”蒙汉说，县委书记管干部，对干部职工的合理要求，再难办，也要办，要把党的温暖送进每个干部职工的心中。
长期在乡镇工作的易春霞，曾担任过乡长。2017年，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椎炎。蒙汉了解情况后，一面督促她住院治疗，一面提议将她调往县城工作。当年，易春霞调任县红十字会会长。
“我与蒙书记非亲非故，没想到他把我的事一直放在心上。”原让家溪乡党政办秘书邹勇前谈起蒙汉，泪水咽下，又涌出来。
2016年2月，蒙汉到让家溪乡调研，了解到他夫妻俩异地分居，生活、工作十分不便。在蒙汉多次过问、协调下，今年1月，邹勇前的妻子从冷水江市人民医院调到溆浦县中医院工作。
严管厚爱，涵养着一方的政治生态。溆浦县连续4年被评为怀化市“党风廉政建设先进单位”。在全市抓基层党建述职评议考核中，蒙汉多次被评价为“好”等次。
爱家人
——虽陪伴很少却用心呵护
人流如织泪如海。
“以前总是在影视剧中看过这场面，没想到会发生在身边。”看着送别丈夫的人流，蒙汉的妻子熊清波震惊了。从那一刻起，她才真正理解丈夫为什么电话那么多，总是那么忙。
在很多人眼里，蒙汉是个工作狂，他把自己奉献给了事业，亏欠家庭的一定很多吧。你错了，他爱亲人，虽陪伴很少却用心呵护。
“我们一直都能感受到他对家人浓浓的爱。”熊清波提起丈夫，眼睛噙着泪花说，她会用一辈子去体会。
蒙汉是个孝子。蒙汉的父亲去世早，调到怀化工作后，便把母亲从乡下接到怀化，直到去世。平日里不管多忙，出门前总要到屋里去看看；回来再晚，也要到母亲床前问候。
“他对我父母同样好，只要有空，就去看望老人。”熊清波说。
熊清波的父亲特别喜欢蒙汉，认为这个女婿有文化、又孝顺,还特别有情调，周末上门常会陪他喝酒聊天。蒙汉每次到老人家，都会带点水果，走到门口就大声喊：“丈老子，我来了，快来搬水果。”老丈人听到他的声音，就会兴高采烈地跑到门口。
“父亲今年84岁，蒙汉去世，至今谁都不敢告诉他。”熊清波黯然神伤地说。
“老蒙是个感情细腻的人。”忆起丈夫，熊清波忘不了，她有关节炎，他总是记得给她买活络油。每年她的生日，哪怕再忙，蒙汉也会给她送一份生日礼物。
怀化有过大端午节的习俗。今年7月5日是大端午，7月6日是熊清波的生日。蒙汉对熊清波说，今年节日、生日一起过，把在怀化的亲戚都请来，热闹点。
当天吃过晚饭已近21时，熊清波劝蒙汉在怀化市区家里住一晚。“不行啊，现在是主汛期，我放心不下。”蒙汉笑着与妻子深情道别。
不曾想，这一别，竟成了永别。3天后，蒙汉离世。
“父亲对我严要求，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。”蒙汉的女儿蒙雅说，父亲从小就培养她独立自主的性格，第一次上幼儿园，父亲把她送到幼儿园门口，把学费放进她的书包里，叫她自己去报名。上小学后，父亲只把她送到家门口。大学毕业后，父亲要求她自己到外地去找工作。
“从小开始，我就感觉别人家都比我们家有钱，现在终于弄明白父亲为什么没有钱，明白了他给我讲的两句话‘共产党就是为人民服务的’‘当官不为钱，为钱不当官’。”到溆浦料理父亲的后事，看到万人送别的震撼场景，蒙雅一夜之间成熟了很多。
“父亲一生很节俭。”蒙雅说，他有一件汗衫破了好几个洞，还有点变形，却始终舍不得丢弃。还常常在我和母亲面前自豪地说：“我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。”
清理蒙汉的遗物时，熊清波在一个包里发现一大叠票据。蒙汉坚持下基层吃饭交伙食费，请亲友吃饭自掏腰包。这些凭据，他一直保存。
“该自己出钱的地方，决不让公家买单。”公与私的界限，蒙汉分得很清。
“老蒙到溆浦工作后，曾交待我，没有特殊情况，不能去溆浦，不能给他添乱。”熊清波说。
蒙汉到溆浦工作8个年头，妻子总共来过3次。一次是蒙汉身体不适送他过来。一次是今年4月，填表需配偶签字，因疫情防控，蒙汉没有时间回怀化市区。唯一住过一晚的一次是去娄底走亲戚，路过溆浦，帮蒙汉洗衣服。女儿蒙雅却一次也没去过溆浦。
县委书记有“权”，可这“权”，蒙汉不滥用，更不私用。
“家人没有沾他一点光。”熊清波说，她直到退休还是中方县移民局的一名职工。女儿大学毕业后，自己在外地一家外资企业找了一份工作，今年因为疫情辞职了。蒙汉去世前，28岁的女儿一直在家待业。
“我跟老蒙说，这么大的女儿，连份养老保险都没有，作为父亲，应该为她考虑。但老蒙认为，不能给组织添乱，一切靠女儿自己去努力。”
蒙汉离世后，他的家庭情况才被大家知晓。蒙汉有兄弟姐妹5人，都在农村生活，有的还是贫困户。蒙汉对亲戚约法三章，他在溆浦任职期间，不准踏进溆浦。
蒙汉的大哥蒙永林多年身体有病，前不久因干农活摔伤。蒙永林的女儿蒙爱萍一直在外打工，因家境困难，蒙永林曾打电话给蒙汉，希望给蒙爱萍介绍一份工作，被蒙汉回绝了。
“弟弟是好样的，我们不怪他。”谈起蒙汉，蒙永林说，他总说要靠自己奋斗，不要依赖别人。
蒙汉任职7年，除妻子外，没有一个亲戚来过溆浦，更没有一个人插手工程项目。
“心中有党人清正，溆浦7年政绩多。”“明镜高悬持正义，纤尘不染葆清廉。”蒙汉去世后，干部群众赋诗称赞他的为人为官。
也有些人议论，蒙汉的官是白当了。他们哪里知道，青山有情，真水无香。
蒙汉和熊清波的工资是分开用的。按照他们的约定，熊清波的工资保家里的生活开支，蒙汉的工资由个人支配。
“老蒙要帮家乡的亲戚，今年他大哥摔断了腿，他贴了不少医药费。每逢回老家，他都要看望村里的老人，送上小红包。还经常掏腰包慰问困难群众。他没有钱的话，我担心他犯错误。”熊清波说。
伤痛如山，思念如水。
妻子说：“你答应等退休后，会加倍补偿我，对我十二分好，带我去周游世界。”
女儿说：“你说过溆浦风光秀丽，等调离溆浦后，一定带我去溆浦看风景。”
然而，作为丈夫、父亲，他食言了。他不曾食言的，是对溆浦的老百姓——
这个干起工作来不要命的“铁人”，留给妻女的是无尽的思念，留给干部的是精神的火炬，留给老百姓的是一名共产党员的一片忠心。
县委大院那棵翠绿的香樟树，那是他永生的灵魂！（记者 肖军 雷鸿涛 通讯员 周晓鹏）